在警察的协调下，我只能暂时将孟睿带回家。
虽然是来这边探亲，但我恰好有事要办，所以会暂时留一段时间。
我的房子前几年置办下来就没有住过，全部落了灰，但孟睿一进门就蹬掉鞋子，摊在了沙发上，嚷嚷着：「我要看电视！」
他一抬手，发现手臂上沾满黑灰，忽然就生起了气：「这么多灰尘，你都不提前扫一扫就让我住进来吗？」
他起身怒气冲冲向我走来，我下意识闪避，他的一拳落了空。
我比他更凶：「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少爷吗？我不是你爸妈，没义务伺候你，自己换好床单去睡觉，要是嫌我家脏，就去住大街。」
孟睿天性顽劣，用熊孩子来形容他尚且不够。
之前，我对哥嫂的死怀有愧疚，哪怕他暴躁地将我身上打出大片淤青，我也依然努力平静下来，好好和他讲道理。
现在，我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一秒的时间。
做饭也以方便省事为主，我做吃什么，就给孟睿吃什么，一日三餐大多数都是健康的蔬菜配新鲜肉类。
而孟睿一点都吃不惯，他被鸡胸肉噎得翻白眼，蔬菜嚼着嚼着就开始吐，使劲往碗里倒沙拉酱，最后又觉得腻，全部打翻摔到地上，叫嚷着要吃汉堡。
我没理他，吃完了自己的那份，转头去洗碗。
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，某晚我正打算入睡时，忽然听到客厅有动静，孟睿打开门，半夜偷偷溜了出去。
我默不作声地拉开窗帘，望向楼下。
却发现他出了单元门后，一路小跑奔向两个人影，那正是我失踪已久的哥哥和嫂子。
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地抱在一起，转头带着儿子钻进小区快餐店里。
我立即拿出手机，拉近画面，给他们拍了几张照片。
第二天，我紧接着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。
兴许是孟睿在哥嫂那里告了状，她在那头唾沫横飞地怪我亏待她的大孙儿，勒令我赶紧带孟睿去逛超市，买他喜欢的零食道歉。
我笑了笑：「嫌我养得不好，要不您亲自来？」
我妈气得挂了电话，而我刚收起手机，孟睿在学校的班主任又打了过来。
她讲话匆匆：「孟睿小叔，孟睿现在情绪非常激动，正在学校闹自杀呢，你赶紧过来一趟吧！」
听到老师这番话，我反倒勾了勾嘴角。
机会来了。


虽然不相信孟睿会自杀，我依然迅速去了一趟学校。
在办公室里见到孟睿时，他正被女老师抱着安抚情绪，故意避开眼神不看我。
班主任看我的目光也略带谴责，她把我拉到一边：「孩子现在刚失去了父母，心理正是脆弱的时候，您怎么能打骂孩子，刺激他呢？」
我不解：「我什么时候打骂他了？」
看到孟睿恶作剧的眼神，我才意识到，他又在故技重施上辈子的把戏，在外面四处散播谣言报复我了。
我叹了口气：「我哥和我嫂生前说过，希望我对他严厉一点，孟睿的成绩您也看见了，不鞭策一下哪能上清华，他爹妈没了，这个恶人只能我来做，你说我容易吗老师？」
班主任没说出话来，因为孟睿的成绩在班里确实是倒数。
她只能改口让我先带孩子回家休息一天。
我答应下来，去班级里帮孟睿拿书包时，却看到他同桌女孩书包上的挂件特别眼熟。
小女孩注意到我的视线，把挂件取下来向我炫耀。
「好看吧阿姨，这是我一百块钱从孟睿那里买的，可漂亮了。」
我想起这是一年前朋友送给我的生日礼物，是个黄金的肖像挂饰，因为看到了背面刻有我的名字。
正想开口问问女孩详细情况，孟睿忽然出现在我背后，狠狠推了我一把，看见我差点跌倒，他高兴得拍手大叫。
我有点生气，将他拽到身前质问。
「你妈妈没告诉过你，不能随便拿别人东西吗？你为什么要随便拿走我的挂饰，还卖给别人？」
他冲我嘻嘻哈哈地扮鬼脸，试图蒙混过关。
可我并没有轻易结束的意思，他便不耐烦地扭扭身体，大声叫嚷。
「就拿你的怎么了？有本事你去告我呀，要是我出了一点事，看奶奶怎么收拾你！」
我虽然决定了这一世不再管他，但看到他这幅一点教养和廉耻心都没有的模样，还是没忍住抬起手，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巴掌。
「孟睿，你真是无可救药！」


我拿出手机报了警，警察二十分钟后就来到了我家。
我妈坐在客厅里，被亲戚围绕着，面对警察的询问，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。
她坚持说哥哥和嫂子在路上行驶时，因为道路打滑，所以车子冲出围栏，滚下陡坡消失不见。
但警察去她说的地点附近，连带着方圆几公里内都搜索了一遍，都没有找到任何车辆残骸，更别说尸体，倒是救回了几头农户跑丢的猪。
我妈拦住警察：「同志，我这小儿子就是疑心重，不需要再劳动你们找了，如果这就是我大儿子的结局，那我也接受！」
我私下告诉警察小叔，务必请他们立案调查失踪。
「我妈年纪大了，精神不好，接受不了我哥出事，所以骗自己他已经死了，但我作为弟弟，可不能不管呀，一定要把我哥嫂录入失踪人员信息系统，全国范围内留意他们的踪迹呀，警察同志！」
警察看了看神经兮兮的我妈，答应了我的提议。
我勾起嘴角，上辈子临死前我才得知，仗着我妈没注销户口，死亡的几年里我哥哥和嫂子依然光明正大地用着身份证。
到处吃喝旅游，甚至跑去国外定居，毫无愧疚地花着我寄给我妈的血汗钱。
这辈子我可不能让他们过得那么如意。
做完这些，我打算离开，但孟睿却突然扑过来，抱住我的腿。
「小叔，我已经没有家了，你不带我走，我就要饿死，冻死在街头，被人拐走去卖钱了！」
我打量几眼他的表情，简直和我妈哭的时候一模一样。
原来刚才娘俩在角落嘀嘀咕咕那么久，是我妈在教他，如何用装可怜来获取我的同情心。
我摸了摸他的头，语气柔和：「哪怕你爸妈都死在了山坡下面，该对你尽抚养义务的第一顺位责任人也不是我，而是你奶奶。」
话音刚落，我妈就「哎哟」一声，翻着白眼倒在了地上。
几个警察赶紧把她扶起来，送去了医院。


哥哥和嫂子在雨天来车站接我时出了意外，尸骨无存。
我妈把我往死里打，痛骂我是丧门星，还把八岁的侄子丢给我养，让我替哥嫂还债赎罪。
我没日没夜赚钱，终于还完债务，身体透支住进医院。
然而已经死亡的哥哥，却带着嫂子重新出现在我面前。
哥哥得意洋洋：「妈说得对，弟弟学历高，替我还起债来就是快，还把咱儿子都供上名牌大学了。」
他们嫌我病重晦气，将我赶出家门，我在肮脏烂臭的天桥下躲雨，被洪水活活淹死。
再睁开眼，我看到妈妈正在哥嫂葬礼上，言之凿凿地指责我。
「孟志伟，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生了你这么个丧门星。居然把你哥哥和嫂子害死，你哥可是孟家的命根子，顶梁柱！」
眼前是我妈愤怒到扭曲的脸，她的手抬着，巴掌扇到我脸上火辣辣的痛感，让我有些恍惚。
周围不再是堆满垃圾，散发着腐臭味道的天桥洞，而是我十分熟悉的家，我的身体也恢复轻盈，完全没了病入膏肓之感。
在意识到自己重生之后，我不由得笑出了声。
妈妈看到我居然还有脸笑，不由得更加愤怒，手指对着我的额头使劲戳。
「你怎么笑得出来的，暴雨天，居然让你哥哥和嫂子开车去车站接你，路有多滑你不知道吗？他们死了你就开心了？」
我掰开她的手，反驳道。
「妈，话可不能这么说，什么叫我让他们去的？明明是哥哥非要来接我，微信聊天里可都存着证据呢，你可不能随便往儿子身上泼脏水。」
上一世，我在赶回家得知哥哥和嫂子的死讯后，被巨大的震惊和悲伤所掩埋，根本没心情仔细分辨妈妈的这番说辞。
因此也怀着巨大的愧疚，没日没夜地连续工作十年，一天也没有休息，只为了给被我害死的哥嫂还钱赎罪。
可是直到临死前，我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个巨大的阴谋，是哥哥欠下了三千万的赌债，发现还不起，才假死脱身。
这一世，我不会被妈妈拙劣的谎言所欺骗，更不会替害我惨死的哥哥和嫂子做任何事情。
我妈听到我说这番话，当即捂着心口，瘫倒在椅子上，一副要被我气死的模样。
她招呼着周围亲戚过来，一起指责我这个不孝子。
来的都是我哥和我嫂子的亲朋好友，自然都向着他们说话。
「这弟弟怎么这么犟，赶紧道个歉得了，你妈多难受，这关头还气她，真是不孝！」
「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，早就打死了。」
「要我说呀，孟家这小儿子可能就是命里带着不详，会克死家人，可怜，真是可怜！」
我妈用手帕抹眼泪，用阴狠的目光瞪着我，可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神背后，有一种幸灾乐祸。
如果是之前的我，可能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。
她不幸碰上了家暴的丈夫和好赌的大儿子，深陷婚姻的泥沼，长期被折磨得心理失衡，看不得我在围墙之外过得自在，便将我也推进火坑。
亲戚的讨伐声愈演愈烈，而我被夹在其中面色渐沉。
我妈觉得时机到了，便将一个八岁的小孩推到我跟前。
「你哥哥和嫂子被你害得没命了，你得负起责任，把他们唯一的血脉尽心尽力地养育成人！」


面前的男孩比一般八岁孩子更壮实，规规整整穿着学校校服，用那双暴露下三白的吊梢眼看着我。
上一世，以前和哥哥嫂子聚会的时候，我偶尔见过这位外甥，只觉得顽劣调皮，任性妄为。
可嫂子总是把他当宝似的宠着，对所有人说。
「我们家睿睿就是看着爱闹，其实脾气可好可孝顺了呢，在家里都和我老公抢着帮我做家务。」
可我毕竟曾经收养过他十年，所以也清楚得很，嫂子只是虚荣心作祟，以我哥孟志强和他儿子孟睿的性格，压根不可能沾一丁点家务。
甚至这位嫂嫂口中的好儿子孟睿，甚至有暴力倾向。
不仅在学校霸凌同学，还跟社会青年抽烟喝酒泡吧学打劫，甚至差点祸害掉邻居的小女孩，我为了教育好他，把他送入名牌大学，不知付出了不知多少心血。
他不但不感激我，反而四处宣扬我虐待他，不给饭吃，不给钱花，成绩下降一名就揍他，是一位狠毒的后爸。
甚至在我病重时，第一个拔了我的氧气管，毫不犹豫地回到失踪十年的哥哥嫂子身边。
不过一个白眼狼罢了。
面对咄咄逼人的妈妈，我不慌不忙。
「妈，可是我没满三十周岁，法律上没有收养睿睿的资格啊。而且我的工作你知道的，天天要往外地跑，要怎么照顾孩子？」
谁知我妈听了却怒斥我。
「瞎说什么收养，睿睿是你哥哥嫂子的孩子，，要是挪到你的名下去，成了你的儿子，那算怎么个事？」
「还有，你那工作也该辞了，谁家孩子这么大了还整天满世界跑来跑去的？以后你就找个家附近的，专心照顾睿睿。」
一个亲戚上前，偷偷摸摸塞给我一张名片。
「娃儿长得不错，要是想要高薪工作叔可以给你介绍哇。」
名片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什么。
正经工作来钱慢，一辈子都还不完三千万，于是我妈就和人串通好，想把我坑进男模会里赚快钱。
我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无所谓，我下半辈子的人生过得怎样无所谓，只要拼命挣钱补上窟窿，让她偏爱的，孟家两个不争气的子孙活得平平安安就好了。
纸片在我手中被揉皱，狠狠攥成一团，我狠狠扔回给那个猥琐亲戚，高声道。
「妈，你在说什么啊，哥哥和嫂子的尸体还没找到呢，你怎么就能说他们已经死了，哥哥和嫂子知道了得多伤心啊？」
我妈脸一下白了，颤颤巍巍指着我。
「你在说什么！」
我冷笑一声，走过去毫不留情地掀开了两口棺材板，只见那所谓的装着哥嫂尸体的长盒子里，却是空空如也。
上一世，儿子和儿媳匆忙假死后，我妈为防止露馅，不仅迅速地低调地办在老家办完了葬礼，还做了两口假棺材。
我曾为想为他们注销户口，妈妈却坚持拒绝，还把孟睿留在哥嫂的户口本上，当我提出哥嫂的死有疑点时，她不也允许我报警追查。
我只当她是伤心过度，不愿接受大儿子已死的事实，便没再戳她心窝子。
没想到一切都是在为大儿子和儿媳的重现天日精细打算。
前来吊唁的亲戚们也惊呆了，他们只看到家中摆着两口棺材，便顺理成章以为有人躺在里面。
却没想到里面居然是空的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