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想到我爸会来医院看我。

还拎了一兜苹果。

“你怎么回事？

我听说你是和夏晚吵架吵进医院的？”

看我不说话，我爸神色激动。

“夏晚多好的女娃，不好好过日子你闹什么？”

“闹离婚啊。”

我瞥他一眼淡淡地说道。

“什么？

离婚？

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犯错了？

你有两个臭钱就出去乱搞了是不是？”

“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，生下来就克死亲妈，现在连老婆都留不住，老脸都快被你丢尽了！”

“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，你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候想过她吗？”

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。

从小到大只要我有什么事情是我爸不满意的，他就会骂我是克死我妈的丧门星。

这是我心里最大的痛，我只说给夏晚听过。

结果却成了她伤害我的刀。

“我还不是为你好？

你成了二婚头，再讨夏晚这样本事的老婆可不容易，你现在倒是嘴硬，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。”

有什么可后悔的，我哪还有以后？

我刚想这么说，下一秒，我爸说出的话让我如坠冰窟。

“你好好给夏晚认错，你就是跪下求她，这个婚你也不能离！

你弟刚毕业还没结婚呢，到时候传出去他有个离过婚的哥，还怎么找老婆，好人家的姑娘都讲究这些，你做大哥的要多帮帮你弟，别给他丢人。”

因为生病，我瘦的不成人样，可是我爸却连一句关心的话都如此吝啬，在他心里另一个儿子的前程比我的命都重要。

他甚至问都没问，就把离婚的错推到了我身上，明明我也是他的孩子。

比不过我弟就算了，就连夏晚都比我重要。

“离不离婚都是我的自由，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，讨不到老婆是他没本事，关我屁事！”

“没良心的兔崽子，我又当爹又当妈拉扯你长大，你张姨掏心掏肺对你好，你连你弟弟死活都不管，丧良心的玩意，克死亲妈不算还要气死亲爹吗？”

我爸指着我破口大骂，完全不顾我还是个病人。

“宋祈安，你要是嫌日子太好过就多帮帮你弟，想离婚也行，你拿两百万给你弟，送他出国留学镀镀金，这样也能抵消你离婚带给他的负面影响，你看行不？”

我怒上心头，多年来积压的怨气一下爆发了。

“出去，出去，不想逼死我就出去！”

我抓起床头的苹果朝我爸丢去，他跑出病房后我连滚带爬跑到门口，抵住病房门不让他进来。

绝望的情绪在心底蔓延。

像是冬日里的霜冻，要把一切生机扼杀。

一股剧烈的呕吐感涌上心来，我趴在门边吐得天旋地转，鲜血染红了地砖。


“宋祈安，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看这种东西的？”
她把平板丢在一旁。
“你现在可真够low的，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奇怪，动不动就装死，原来是在这学的，你可真行啊宋祈安，我拼死拼活工作，你在家充钱看这些脑残短剧。”
“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？你不会还充钱打赏那些女主播吧？你们男人骨子里都一个样，真是恶臭！”
我扯出一个尴尬的笑：
“可是他女朋友觉得他很搞怪啊，还说他每次都有新花样，很有创意……”
“人家是拍戏，你呢？你给我来真的？”
“一把年纪学人家偶像剧，宋祈安，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幽默吧？我告诉你，很恶心，恶心懂吗？”
尖锐刺耳的声音，就像一把刀扎进我心里。
我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哀求她：
“再看一会儿好不好？很快的，不会耽误太久……”
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我的话。
夏晚只是看了一眼屏幕，嘴角就挂起微笑。
不知道凌浩说了什么，她猛的一下从沙发上起身，跑到电视柜那里翻出药箱。
我看到她拿出一盒感冒药。
“你找药干吗？”
“凌浩有点不舒服，不知道是最近太累了还是昨晚冻着了，我去给他送点药。”
这句话槽点太多，一时间我气血上涌，竟不知说些什么好。
助理陪她去酒局，喝醉的却是她，她不但不责怪助理没用，还心疼他太累了。
没记错的话，昨天在冷冰冰的走廊上坐到半夜吹冷风的人，应该是我吧？
我自嘲一笑。
一时间有些分不清，自己到底是癌症晚期还是失忆。
我压下心中的郁气提醒夏晚。
“你答应过我的，今天哪里都不去。”
她没好气地瞪我一眼：
“凌浩是公司员工，他都累病了，我不应该去关心一下吗？你住着大房子天天在家享清福，干吗要和刚毕业的小孩计较？宋祈安，你有点同情心可以吗？”
夏晚摔门而去。
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堂而皇之的？
明明我们还是夫妻，她却可以轻易地无视我，明目张胆地关心别的男人。
被丢到一旁的短剧还在不停播放。
真相被揭开，男生得了绝症，女友以为他又在装死逗自己，笑骂着命令他立刻睁开眼。
“喂，别装了，劳资蜀道山，再不睁眼我就咬你啦~”
可惜，这一次不再是演习……
女主角正在伤心哭泣，我的手机响了。
一个陌生号码。
接通后我听到夏晚的声音，她在哄凌浩吃药：
“不许闹，乖乖把药吃了，明天姐姐带你买球鞋，乖……”
我麻木地挂断电话。
翻出人事经理的号码拨了过去。
我跟着夏晚回到家，她却站在家门口发呆。

放在门锁上的手抬起又放下。

像是不敢进去一样。

我觉得有些好笑，她怕什么？

我已经死了，不会再装死吓她了。

夏晚颤抖着手打开门，失望地看向四周。

片刻后她开始低声啜泣。

“老公，你怎么不吓我了，你装死吓我好不好？”

哭了一会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始找东西。

起初我不知道她在找什么，直到她拿起了ipad，我才恍然大悟。

果然，她手抖着点开了那个曾经嗤之以鼻的短剧。

一动不动地坐在那，看完了整部剧。

剧里是与我们相同的结局，确是相反的过程。

她抱着ipad失声痛哭。

“老公，对不起，我怎么这么傻，我怎么会没发现，我竟然没怀疑过，我从没怀疑过……宋祈安，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？

我让你失望了……对不起，老公，对不起……”夏晚哭的太惨了，哭的我都有点可怜她了。

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。

我看到了我爸，我后妈，还有我弟。

我爸一进门就一把抓住夏晚。

“我们祈安是怎么死的？

是不是你把他害死的？

你还我儿子！”

夏晚一把甩开我爸，哭红的双眼满是愤怒。

“他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，平时没见你关心他，现在跑来装什么好父亲？”

“他病了你知道吗？

病的很严重，绝症，绝症懂吗？

你眼里只有你小儿子，什么时候有过我老公？”

“你爱他吗？

你关心他吗？

你只知道找他要钱！

人死了你装起来了？

你装给谁看？

宋祈安看不到了！”

我飘在半空愣了一下。

这些话好熟悉啊？

怎么那么像江夫人骂夏晚的话呢？

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。

又有些荒诞。

我爸被夏晚骂的无话可说，但我后妈却没那么好打发。

“小夏，你们文化人说话一套套的，我是个粗人我不懂那些。

我老伴可是宋祈安的亲爹，他年纪轻轻就走了，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不孝！

他的东西你别想私吞，那是我们老宋家的东西。”

“啪！”

我爸一巴掌打了过去，我后妈脸上瞬间泛起一片红印，手指印清晰可见。

我弟本想说些什么，看到我爸怒火中烧的样子，他缩了缩肩膀，悄悄往边上挪了挪。

“你打我？

我累死累活给人当后妈，你还打我，老天爷，后妈难当啊，我不活了，你打死我吧……能不能别闹了！”

我爸大吼一声，屋里瞬间安静下来。

“我儿子没了，别闹了行吗？”

我爸哀嚎一声，蹲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。

……我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，忽然觉得“让过去的都过去”也是一种圆满结局。

放过别人，也是放过自己。

我突然感觉自己变轻了，似乎是要离开了。

我不知道会去哪里。

只知道——如果真有下一世，我应该带着幸福而去。

（全文完）
听到开门声，我慌忙低下头看了看衣服。

衣服上是斑斑血渍，看起来有些恐怖，地砖上倒映出我衰败的模样，看起来又有些可怜。

门推开，我倒了下去。

一个男人的尖叫声在屋内响起。

我愣了一下。

抬头朝玄关处望去，却看到夏晚轻笑出声，温柔地哄着那个男人。

嘴里还不停打趣道：“呼噜呼噜毛，吓不着。”

原来是凌浩，她的新助理。

打情骂俏嬉闹够了，夏晚才有空瞥我一眼。

她开口就是训斥：“宋祈安，你有完没完，又弄一身番茄酱装死，你无不无聊？”

凌浩在一旁阴阳怪气：“姐夫，这都是小学生才玩的把戏，您都这把年纪了……姐姐工作这么辛苦，今天还被人灌酒，您不体谅她就算了，还搞这种幼稚的事情吓她，还好今天有我陪着姐姐，不然她就被你吓到了。”

夏晚带着醉意搂着凌浩的腰，亲密地靠在他身上。

我一言不发，定定地看着她。

她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，只是不耐烦地呵斥我：“你趴那干吗？

还嫌不够丢人吗？”

我挣扎起身，一阵晕眩，又倒了下去。

夏晚气急，走过来抬脚踹我。

尖锐的高跟鞋踢在身上，痛的我眼前发黑。

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，是因为我让她在别的男人面前丢脸了吗？

“宋祈安，我一个女人在外忙前忙后为了什么？

还不是为了这个家！

你一天到晚无所事事，就会给我添堵！

没用的东西。”

凌浩端着水杯走过来。

“姐姐，别生气了，你为了给我挡酒喝了这么多，胃肯定不舒服，赶快喝点热水缓缓。”

他眼里全是关切，显得我这个老公多不称职一样。

夏晚一脸怒气，接过杯子抬手砸到我面前——我下意识转头闭眼，还是被飞溅的玻璃划伤。

鲜血渗出，我却感觉不到痛。

女上司替男助理挡酒，男助理替女上司愤愤不平，他们互相关爱的样子，是可以拍成大女主甜宠剧的程度了。

如果当事人不是我老婆的话。

夏晚看着我，眼里全是冰冷与厌恶。

“想死就赶快去死，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！”

“阿浩，把他扔出去，让他吹吹风清醒清醒。”


夏晚上台做演讲致辞时，特意提到我。
她说公司能有今天，最要感谢的就是她老公宋祈安，她感谢我的陪伴，感谢我为她熬的汤，却只字不提我为公司做的事。
她嘴上说着，没有我，就没有夏晚今天。
但是在功劳簿上，她却只愿意给我写上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，而不是和她并肩站立的伴侣。
最后她向我深情表白，邀请我上台，为我们的恩爱做一场真人秀。
身后的大屏幕亮了。
夏晚含情脉脉地望着我：“祈安，我们结婚九年，一路上的点点滴滴我都有记录下来——”
台下却一片哗然。
夏晚惊恐地看向屏幕，脸色瞬间煞白。
屏幕上的每一张，都是她和凌浩在一起的照片。
夏晚愤怒的攥紧我的手，有些气急败坏地威胁道：“宋祈安，你找死？关键时刻你闹什么？马上给我关掉！”
我笑了。
公司完了，夏晚完了，一切都完了。
这一幕是我的蓄谋已久。
第一次做这么卑劣的事，却是用在枕边人身上。
惊喜吗？
我的妻子，夏晚女士。
这是我临时改变主意送你的道别礼物。
在上市发布会上，爆出惊天丑闻，在你离成功只差一步的时候被全盘摧毁。
这一幕，你应该会记一辈子吧？
那我，你也能记一辈子了吧？
夏晚抢过投影仪，把它狠狠摔在地上还不解气，又抬脚把它踩的稀巴烂。
一如我们稀碎的婚姻。
台下乱成一团，大家对着我们疯狂拍照。
媒体闹哄哄地提问，耳边被一声比一声急促的询问包围。
“请问照片里的男人和夏总什么关系？”
“夏总，你觉得这些照片是谁放的呢？是竞争对手，还是你丈夫？”
“二位觉得这件事是对公司影响更大，还是对你们的婚姻影响更大呢？”
我们的坠落是记者们的狂欢。
他们还把藏在角落的凌浩给推到台上，闪光灯更闪了。
我看了一眼夏晚笑的流出眼泪。
“夏晚，你可真痴情。这么重要的时刻都不忘带上凌浩。”
“我们完了，我们的婚姻完了，我们的梦想也完了，哈哈哈凌浩也完了，大家一起……”
大概是我破败的身体承受不住我此刻的兴奋。
我猛地吐出一大口血。
闪光灯亮的晃眼，可我却陷入黑暗。
都说在生命最后一刻，会穿越时光隧道，回到记忆深处最幸福的时刻。
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，都只是陷在黑暗里挣扎。
我想看一眼最初的我们。
却怎么也看不到。
夏晚，这次不是演戏，你——
会后悔吗？